对话
这里白茫茫的一片,以我为中心,由近及远都是纯粹的白色。
我环顾四周,这些白色竟不尽相同。
前方的白色湿漉漉的。可能原来是一弯湖水,但水渐渐退去,剩下干瘪的河床。奄奄一息的鱼虾吐出无数泡沫,从水底一直垒到天上,便成了白色。
左边有芳草的味道。可能从前是一片草场,但牛羊越聚越多,站都站不下,堆了四五层,轮流伏在地上吃草。草吃光了,牛羊都死了,成了白骨。
右边凉飕飕的,还有风。可能是一座山,现在就立在那里,很高很高。我在山尖,所以满是云和雪。
我转过身去,霎时孤独极了,因为我什么都感受不到,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。
Ⅰ
正当我沉浸在悲伤里,虚无中猛地勾勒出一张脸,准确的说是一个带黑色描边和灰色阴影的白圆(看似立体,实则平面),像是渲染器里的卡通材质球。
果然,它说话了,“你好。”
“你……好。”我没多考虑,只是想回话。
“你看起来很有趣。”它的声音抑扬顿挫,很好听,似乎比我更有感情。
“是吗……但我很伤心。”
“你看起很聪明。”
“可我总犯蠢。”
“你会忘记的,会像我一样快乐。”
我有些感动,也有些困惑,“谢……谢你。”
……
我们一同前行,到了一处“深渊”前——愈向下愈深的黑暗横梗在几步远处,向视线两端无限延展开去,仅有一条细细的白线通向另一侧。
“你是个勇敢的人,我看好你。”她语气坚定。
我颤巍巍地答道,“但……太高了我有些害怕。”
她头也不回径直飘走了,“你快跟过来,我等你。”
“好,我再努力一下。”
“我先去劈柴,你过来之后帮我烧水。”
什么是“柴”?什么是“水”?可我无暇顾及这些,只有死死揪住白线朝前挪动。
我喘着粗气,到了对岸,“呼,呼……我喜欢你。”
“这边杂音太大。”
“我喜欢你!”卯足了劲,又是一嗓子。
“我知道,在烧水了吗?”她语气一如往常。
“我有点伤心。”
“你哪里都好啊。”
“不好!”
“你不伤心的时候总是很有趣。”
语毕,我又掉过头向着湿漉漉的地方前进,“深渊”竟也消失不见了。
Ⅱ
不知走了多久,身后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。我想了想,无奈地转过头去,空无一物。
于是又继续上路,可没走多久那声音又紧跟了过来。再回头,只瞥见一个黑影,闪出了视线外。我转了下脑袋,又看见了那团黑影,随即它跳到了视野另一边,我的视线也跟了过去。这样反复了几个回合,它终于败下阵来,仿佛有些沮丧地靠近我。
这回是个有白高光的黑色“材质球”(同样平面)。
“我们认识?”我一脸疑惑。
“认识!”它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刚刚啊,你陪我玩了。”
“啊?哦。”是指把它逼出来这件事?
“我能跟着你吗?”
我并不在意,“随你吧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它一副很开心的样子。
……
没过多久,我们不得不停住了。那“深渊”竟又出现在了眼前。
我盘腿坐在地上,沉默了一会儿,哇地哭了出来。
“你很难过吧。”黑“球”靠了过来,边沿抵在我肩膀上,有些疼。
“我以前干了很多蠢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嗓音干瘪却有力。
“我不勇敢,我害怕。”哭得更厉害了。
“是啊,你多胆小啊。”她转了下身子,平着贴过来。
“我既狡猾又卑劣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虚伪又爱嫉妒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她温柔地蹭了蹭我的头发,又很艰难地把自己弯曲起来,像是在抱我。
我有一会儿没说出话,然后挤出一句,“我害怕被抛弃,所以总是自己离开。”
“我会一直跟着。”她对答如流。
“我目光短浅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固执片面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……
“我讨厌自己。”
“可我喜欢你啊,全部的你,一切好的坏的。”
我的脸颊被啄了一下,原来肩上停了一只金丝雀。眼前的深渊先是化作了泡沫,泡沫又沉淀下来成了大海,海的尽头是天空。我久久驻足,同金丝雀一起歌唱,“潮涨潮落,日升月落……”